野菊花盛开的春天

(相关资料图)

文｜万蕊新

连日的春雨，似乎给植物也带来了不少生机，楼下的林荫小路上，一簇簇野菊花开得正欢，雀跃着春日的喜悦。

想起前段时日，原本看上去，还是一簇簇含苞欲放的花骨朵儿，不知何时起，远处的翠绿中悄然地绽放成一朵朵黄白相间的伞花，甚是可爱。 远眺而望，阳光之下，那一抹抹晶莹的洁白，淡雅的清香，飘逸着故乡的味道，更有着我对表姐燕子数不尽的思念与牵挂。

童年里， 燕子是我形影不离的小闺蜜，感情深厚无比。曾记得，她满五岁那年，母亲因一场车祸而瘫痪卧床，父亲走得早，从小靠街坊邻里扶持长大的她， 兴许是受家庭的影响，燕子比村上的同龄孩子懂事很多。

到了上学的年龄，燕子在大家帮扶下，与村里娃们一起走进了学校。能去学校读书，顾然成了燕子最开心的事情，可燕子心头最放不下的还是自己的母亲。那时，龙头铺小学离咱村白石港还有着好几里山路，为了赶在上学前将母亲照顾好，小小年纪的燕子成了村里头起得最早、睡得最晚的人。

每天天还麻麻亮，燕子一骨碌就从床上爬起来，进厨房忙活了起来，瘦小的身躯在屋内穿梭，麻利地从柴房抱起一捆柴禾放在灶台旁生火，做起了母亲最爱吃的小米粥。

土灶起火慢，在农村生火对大人来说，都不是件容易的事情，燕子做起来，常比比大人还熟练。她先用火柴引燃手中的一把干草后，趁着火势立马塞进黑洞洞的灶膛，生怕火熄灭，使足劲儿用蒲扇扇起来，一簇簇火苗蹿了起来，映红着燕子红扑扑的小脸蛋。够不着灶台上的陶罐，她则站在小板凳上，舀着一瓢瓢水洗净米后，倒在在黑锅中，和着水搅着小米、糙米熬着粥。

柴火粥要煮好，也藏着不少学问。小小年纪的燕子为了母亲吃上香甜的米粥，可下了不少功夫，刚开始学着大人做饭时.火太大了，一不留神，米粒粘锅底烧成了焦炭，火太小时，又煮成了夹生饭，饭没做成，小脸蛋熏成了个黑包工。

燕子是个不服输的人，日子一天天过去了，慢慢地，她也将火候拿捏得恰到好处，开锅前往灶多添着柴禾煮开，后面用温火熬就好，一边还不停地用汤勺搅着锅中翻腾的米粒。满屋的香味弥漫开来，粥煮好后，燕子总是先盛好一大碗，送到母亲床前，一勺勺吹到不烫手背时，才慢慢地一口口，小心翼翼地喂给母亲吃。

如今，燕子母亲回想起女儿喂粥照顾她的事情，眼圈就紧跟着红了一大半，燕子原本是在大人怀中撒娇的年龄，却反倒成了照顾自己的小女孩。

湖南的初春天气寒冷，燕子出门前，总不忘将母亲的被子摁压严实后，将水与食物放在母亲床头，叮嘱着母亲这小心、那小心，那懂事的模样，活脱脱地像极了个小大人。背起小书包后，亲亲母亲的脸颊，才掩好院门，一溜烟儿小跑，沿着山路，往学校跑去，上学的日子，燕子从未迟过到，总能第一个赶到学校，坐在座位上，拿出课本认真地温习着老师先天讲过的知识。

乡里邻居一提起燕子，大伙儿就纷纷地竖起大拇指夸赞个不停。那时，我们这群村里娃中，属燕子的成绩最好，她的作业本工整得像印刷体，一个学期下来，燕子都要往家里捧回不少奖状，那个年代，老家堂屋的一面墙都贴不下，这面墙更是成了村里的骄傲。记忆犹新的是，每次征文比赛，学校的宣传栏，常贴满了燕子的文章。

如今，我还清晰地记得，她曾写过一段话：我爱野菊花，每朵野菊花，都有着懂她花语的人，亦是位心思细腻的人。花语来自于花的本身，更确切地说，是花儿自带的光环，倘若能理解花语，想必定是花儿里面，装有着同花儿一样性格的人和物。

起初，我只觉得燕子姐姐这段话写得特别美，并未曾往深处想。小时候的我贪玩，一放学，就与村上的孩子们满山坡溜达，早将老师布置的作业忘到脑勺后，晚上回家，玩得满身泥的我，这才想起作业的事情，担心第二天去学校交不了差，赶忙跑到燕子家补作业，遇到难题时，就不爱动脑筋，想拿她的作业参考，燕子一下子就看穿了我心中的想法，笑着对我说：“新新，做人就要像野菊花一样，路是靠自己走出来的，踏踏实实走好每一步路，再难的路，都要坚持勇敢地走下去，就会找到属于自己的一片阳光”。燕子耐心地帮我讲解着难点与方法，慢慢地，学习上的难题再也没有想象中的难。与燕子姐姐相处久了，我愈加觉得燕子就是一朵山林中盛开的纯洁、坚韧、善良的野菊花。从此以后，我的心里似乎也多了一朵属于自己的野菊花。

与表姐燕子一样，我对野菊花情有独衷。跟着燕子上山打猪草时，我俩总不忘将一束束还沾着雨露的野菊花带回家，她则将一束束开得最艳丽的花儿，插在母亲卧室的玻璃瓶中，递给母亲闻，“娘，香吗？”轮椅上的燕子妈妈总会开心得像个孩子一样笑起来，“香，俺闺女采的野菊花最香。”母亲的笑容对于燕子来说，就是她心中最大的幸福。

燕子看得出母亲对野菊花的喜爱，心灵手巧的她，常将采来的野菊花，制成香包之类的物品，留放在母亲的身边。燕子心细，采摘野菊花时，都会格外小心，还不忘提醒着我不要让花瓣散落，这样才有利于香味的持久，她轻柔地将一朵朵连着花萼的野菊花，放在事先准备好的帆布袋中，回到家中，平摊在竹匾内，数日被风儿晾干后的花朵儿，则可制作小香囊了。

深夜里，母亲熟睡时，燕子蹑手蹑脚地掩好房门，生怕惊醒了母亲，独自坐在小堂屋的桌旁为母亲缝制小香包，从小木盒中取出母亲中意颜色的小布料，将一段麻花绳置于布料的中间位置，将其对折后，沿着边缘缝合起来，从不封口的一侧，塞入适量的菊花瓣后，对齐成棱形缝合好，一个个精致，有棱有角的小香包便做好了。

燕子将做好的香包，特意放置在母亲的床头，剩下的香包则与铃铛一起用绳索串好，悬挂在窗台边缘，春风徐徐透过窗轩，伴着菊花的悠悠清香，沁人心脾，燕子常推着轮椅上的母亲来到窗边，凝望着南来北往的列车疾驰而过，一串串铃铛系着小小香包，风铃着清脆锐耳的铃音，交织着窗外的风笛声声，沿着轨道流淌着春天的旋律。

燕子心里明白，母亲亦是个爱花之人，多缝制些香包留在母亲身边，这样下来，母亲就能一年四季，能闻到野菊花的芬芳了，一个个精致的野菊花小香包，为母亲带来了永不凋谢的春天。

一到周末，燕子总喜爱推着轮椅上的母亲，漫步离家不远的河堤，燕子将路旁的一朵野菊花别在母亲的发梢上，母亲幸福的笑容恰似一朵盛开的野菊花，燕子也跟着咯咯咯地笑起来，春天里，她为母亲背诵着自学的古诗“花开望远行，玉减伤春事，东风草堂飞燕子。”燕子趁着母亲的兴头，时常会踱起脚尖儿跳起了踢踏舞，宛如一只蝴蝶蹁跹在母亲身边，在野菊花海中翩翩起舞。

远眺无垠的田野，一趟趟绿皮车从铁索桥穿梭而过，绿茵丛中竞相开放着野菊花骨朵儿，清盈剔透的河水，任凭春风吹皱着如镜的水面，一朵朵野菊花在春风中摇曳，像极了母女俩的微笑。

然而，幸福的时光总是那么短暂。燕子上初中那一年的冬天，一日早上，燕子妈妈早上醒来口渴，原本想叫女儿端杯水给自己，发现平日里从不睡懒觉的女儿，依然在酣睡中，她揣摩着女儿兴许是太累了，不忍心叫醒她，过了很久，她发现燕子仍在熟睡中，仔细一瞅，这才发现燕子的脸颊通红，一摸她的额头，滚烫得直烫手心，眼前的情景吓坏了燕子妈妈，她使劲摇晃女儿，却无济于事。

她从床上跌了下来，用尽全身力气爬到了门口，大声呼叫着，等村上人发现时，将燕子送到医院救治时，医生都说送晚了，经过抢救，燕子的命虽保住了，脑袋却由此落下了疾病，失忆的她，时常连回家都会迷路 ，一次出门在外她，从此再也没有回到家中。

村上的人，商议着轮流开始照顾着燕子妈妈。大家待燕子妈妈如亲人，却依旧无法让她从悲伤中走出，整日以泪洗面的她，眼前只剩下串串风铃，伴着野菊花香，在空中摇晃，就仿佛看到了女儿的身影。

我时常学着燕子的模样，放学后，采着野菊花，去看望大姨，陪着她说心里话。我常笑着说：“大姨，我就是您的女儿，我一定帮您找回燕子，燕子一定会回来的。”她拼命地点着头，忍着泪水不流出，可我分明看到了她眼中的泪花在灯光下闪烁。床头摆放在玻璃瓶中的野菊花，嵌着晶莹剔透的雨珠儿在花瓣上打着滚儿，仿佛绽放着燕子温暖而亲切的笑容。

时隔多年，在广东工作的我，心中一直惦记着燕子母亲。每每回到故乡，我就会推着轮椅上的她，来到孩提时代的河提，带着她去看野菊花香的春天，聆听着绿皮车的风笛呼啸响彻耳畔，唱着燕子妈妈最喜爱的歌曲《野菊花》“野菊花啊野菊花，开在原野上……一串花儿一串笑……”我忍不住哽咽，与燕子母亲一起流淌着泪水。

春风十里， 一抹抹熟悉的清香扑面而来，“再难的路，也一定要坚强地走下去”，坚韧的话语在春风里荡漾着记忆，“一趟趟开往春天的列车，仿佛带着迷路的燕子，沿着花香的路径，找回曾经那段最温暖的记忆。

作者简介：万蕊新，文学爱好者，中国新文学学会乡土诗人分会会员，在《人民铁道》《鹅城文艺》《大亚湾文艺》《胶东文艺》《首都文学》等刊物发表文学作品多篇。作品在各类征文比赛中获奖多次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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